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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维与杨万里山水诗之比较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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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山水诗发轫于东晋,到唐宋时涌现出不少名家,唐代的王维与宋代的杨万里以其独特的风格和杰出的成就,卓立于当时的文坛。现将二人的山水诗加以比较。

一 . 王诗以自然为中心,杨诗却以人为中心

王维遗留的四百多首诗,多是描写幽栖生活和自然景物,他的山水诗“思与境偕”,以客观的自然为中心,而把主观融入客观的自然之中。如:

空山不见人,但闻人语响。返景入深林,复照青苔上。 (《鹿柴》)

人闲桂花落,夜静春山空。月出惊山鸟,时鸣春涧中。 (《鸟鸣涧》)

青苔上的阳光、月亮下的小鸟、……都是诗人看到和听到的客观物象,虽有人的主观情感,却是陪衬,是为描摹、创造自然意境服务的。

与王维相比,杨万里的山水诗强调诗人的主观性。他的爱云,不再是“行到水穷处,坐看云起时”,而是“不是白云留我住,我留白云卧闲身”;他的看山,不再是“端居不出户,满目望云山”,而是“有酒唤山饮,有蔌分山馔”;他的观鱼,不再是“和光鱼鸟际,淡尔蒹葭丛”,而是“我乐自知鱼似我,何缘惠子会庄周”;他的赏柳,不再是“柳条拂地不须折”,而是“岸柳垂头向人看,一时唤人《诚斋集》”。杨万里描写自然,多是这种“物之妖(人化的物)凭人而语。”人,开始成为他山水境界的中心。自然物之间的关系被赋予世态人情:

天恐梅花不耐寒,遣将孤月报平安。 (《雪后寻梅》)

只愁雪虚梅无奈,不道梅花领雪来。(《戊戌正月二日雪作》)

泉岭诸生太劣生,与依争走学侬行。 (《过南溪南望抚州泉岭》)

杨万里使自然鲜活起来、有人的灵性,人的感情。

二 . 王维避世参禅,杨万里却入世随俗

王维少年便才华横溢,声名遐迩。他年轻的心曾为功名而跳荡,但随着伶人舞黄狮子被累、九龄罢相、受伪职而被降职等事件,他政治上数遇坎坷、挫折,几度沉浮,高涨的热情很快地冰冷下来,进而产生消极心态,转而寄情山水,避世参禅。在他的诗中“闭关”与“掩扉”出现频率较高,是他避世心态的真实写照:

闲门寂已闭,落日照秋草。(《赠祖三咏》)

东皋春草色,惆怅掩柴扉。(《归辋川作》)

不枉故人驾,平生多掩扉。(《喜祖三留宿》)

王维自信一门一户就足以将自己和喧闹纷逐的人世隔绝,他并非彻底的归隐,而是“未解印绶而归隐”,“结魏阙与山林,著冠带而禅诵”。

杨万里,宋高宗二十四年进士,历任太常博士、宝莫阁直学士等职。他通经学、重名节,是一位人品高尚的儒者。他在政治上虽不像王维那样几度沉浮,但也是不得志的。他与韩 侂胄势不两立。他的《诗论》也秉承儒家的文艺伦理学。然而,遍览他的诗集,却触目是闲花草、好风月。

他说:“诗在山林而人在城市”,“身居金马玉堂之近,而有云峤春临之想;职在献纳论思之地,而有灞桥吟哦之色。”他较之王维,少了一分对仕途的留恋,多了一分宁折不弯的耿直。王维不同流合污而独善其身,杨万里即使不在其位,仍“忧国”而“怏怏成疾”。奸相韩侂胄当政之时,他家居十五年不出,他纵然是遁世,也是遁向人间:“无术不必位三公,一饱何须禄万钟,只有人生安乐好,享他明月与清风”(《五月十六夜病中无聊起来步月》);即使是享乐,也要“群从”“诚斋老子不耐静,偶拄乌藤出苔径,独游无伴却成愁,群从同行还起兴”(《 十月四日同子文……于蓬莱酌酒摘金橘小集成长句》)。这与王维的“掩扉”、“闭关”、“隐居”形成鲜明的对照。如果说王维的诗是禅宗山水画,而杨万里的诗则是世俗风情画。

三 . 王诗是动中静,杨诗是静中动

王维的诗与他向佛参禅的隐居心态相对应,在诗的意境上大都是闲静或动中取静的。清冷的月亮是静的:“清月皓方闲”;夕阳是静的:“深巷斜晖静”;广阔的河水是静的:“心与广川闲”;鸟声也是静的:“窗外鸟声闲”;各种颜色(视觉)他也能感受到静(听觉)的:“绿艳闲且静”、“色静深松里,青草肃澄陂”。在大自然的一切运动中,他也能捕捉到恬静的境界:“独坐幽篁里,弹琴复长啸,深林人不知,明月来相照”。“谷中疏钟动,鱼樵稍欲稀,……菱蔓弱难定,扬花轻易飞”。茂密竹林里的幽幽琴声,空山桂花香中鸣叫的山鸟,那空谷中不绝如缕的钟声、飘飘洒洒的扬花,无不表现着一种宁静淡泊的境界,使人感到诗人寂寞和孤独。虽写的是动,却以动衬静、动中取静,使静愈发的静。

杨万里的诗却把人生的戏剧性融进大自然,以热闹喧哗的场景取代优美闲静的景象,诗人见到梅花是:“梅兄冲雪来相见,雪片满须仍满面……只见玉颜流汗珠,汗珠满面滴到须”(《烛下和雪折梅》);诗人逆水行舟,竟要“风伯劝尔一杯酒,何须恶剧惊诗叟,端能为我霁威否?岸柳摇头荻摇手……”(《檄风伯》);诗人舟中望山,辄见“前山欺我船兀兀,结约江妃行小谲,乘我船摇忽远逃,见我船定还孤出……”(《夜宿东渚放歌》);诗人望星月,则见“长庚初让月先行,不料 姮娥也世情,趣驾冰轮渡银浦,乱抛玉李掷长庚……”(《月中炬火发仙驿小睡射亭》);诗人月下饮酒,却是这样场面“老夫渴急月更急,酒落杯中月先入;领取青天并人来,和天和月都蘸湿……举杯将月一口吞,举头见月犹在天。老夫大笑问客道:月是一团还两团?”既有戏剧性又有人情味和幽默感。

王维与杨万里的诗虽都风格多样,但王诗却大气一些,如“大漠孤烟直,长河落日圆”、“楚塞三湘接,荆门九派通。江流天直外,山色有无中”,可以说是大笔挥洒、气魄宏大、意境开阔;而杨诗多留心生活中的小物事,写檐滴、树荫、窗纸上的斑点,甚至蜘蛛和蚊子,描写细腻,刻画入微,也不失为一种风格。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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